出差記 (二) (呆鶴) (05/02/15)

寶安區沙井鎮，離深圳市有三十公里之遙，擔保客戶免受公車之苦，是厰方的份內事，所以他們都有自己管理，接送客人的汽車，但如果人數或者時間難配合的時候，他們會向外僱用私人經營的汽車來頂替，亦因為我要提前，從下午一點改到上午十一點的原因，啓發了下面的一段談話，憑記憶寫下來與大家分享。

他是一位年輕小伙子，開了一輛白色豐田五人座位的轎車，個子不矮也不胖，樣子瀟灑爽朗，不抽煙，五官端正，姑娘們一定會叫他“帥哥”(註：男的多稱呼女生為“美女”)。

把行李略為交代後，放在後尾車箱，車正開在大路上，想起有一個小時的車程，正好利用它來緩和一下這幾天的緊張心情，並簡單了解這處地方的生活情形也好。

"你住近在這兒嗎？在公司工作了多久？"我老實不客氣的開始與他交談。

"唉！我不是在這兒工作的⋯⋯"，帶著一點外省鄕土的普通話（我略懂得分別各地的口音），他並不覺得我唐突，很樂意的回答我好奇的問題，但他為何要唉聲嘆氣呢？我沒有等他説完⋯⋯

"年輕人，不要唉呀唉的聲音，好的運氣都給你趕走了！這是你自己的車嗎？"

"還有幾個月，我就供完它⋯⋯＂

通常來説，如果是我主動的開腔去嗒訕，我往往喜歡打斷而接新的話題。

"你生意忙不忙，有接洽別的公司嗎？"

"唉！很多公司都有他們自己的車，這一行也挺競爭的，我們沒有本錢，很難找到好的生意，只好腳踏實地，一步一步來。"

"何必在意有錢無錢，人一生的命運，早有注定，重要是自己保持朝氣，按步就班，不用羨慕有錢人，都不關你的事，他們會給錢你嗎？"，我嘗試分析一個令全天下人都在追求的財富問題。

"對了，他們看不起我們，說些使得我們難堪的話，太靠近他們，又以為是在黏著他們，說實話，有錢人也只吃三餐而已，唉，錢還是重要的。"

我開始領會到他唉聲嘆氣的原因。

"我同意，錢不是萬能，但沒錢萬萬不能，我亦曾經經歷過，只要有鬥志，腳踏實地的工作，不作奸犯科，販毒，亦可淸茶淡飯過日子，反而有錢人吃的鮑参翅魚，分分鐘被作假，自己變成了白老鼠而不自知，不是多可憐嗎？你今年多大了，有了家庭沒有？＂我帶開了話題，好像在調查祖宗三代，現代人説是「隱私」。

＂我廿八歳，我老婆是河南人，還不想有小朋友。＂我想因為他知道我要過關，回到澳洲去，一般人的心理認為，外地人再回來的機會很少，就算有也不會太多次，所以説話沒有保留的念頭。

＂那麼你老婆有工作嗎，你父母還住在農村？生活怎樣，有兄弟照顧他們嗎？＂，我直接了當，連珠並發，一連串不留餘地的問題，竟然從我口中說出來，應該是老年人的通病。

＂我們倆人都在工作，我弟弟小我二歲，有家庭有一對兒女，都送回老家給祖父母看管，歲尾我們才回家團聚，我父親今年五十七歲，母親五十五歲，父親身體較差，有幾十畝田，但都可以自供自足，村落有二十幾户人家，奇怪的是男女生的對象都不找村里人，娶外地的或嫁到外地，自家子女出外謀生，經濟好的帶錢回家，分擔祖父母看管內孫的額外消費，父母臉上就有光彩，唉，我希望可以賺到多點錢，他們老來可以過些好的生活，不用再勞累，我只有中三程度，東不成，西不就，現在我與弟弟感情不錯，他也肯聼我的，如果現在貿然去找小生意，怕失敗連儲蓄都會成空，把車供完後，我會努力掙錢做首期，把住家買下，然後再想一些小生意⋯⋯＂

他一口氣的陳述，好像找到一個傾訴的對象，把收藏在心底深處的壓抑，得到解脫，我對眼前的年輕人很有好感，在這世上，越容易得到的東西越沒有價值，回看在西方出世的小孩，認為享受到的幸福生活，是理所當然，未曾正式的去看千千萬萬其他的同齡孩子，然後對自己父母有一點感恩。

＂難得你還有孝道，作為父母的，孩子能夠自謀獨立，生活穩定，已經覺得開懷，那敢抱太大的希望，獲得兒女們的回報呢？但他們每天掛念的心情，豈能容易放下，最終的願望只想有一絲絲的關懷，就足夠了，歲晩的團聚，恐怕是終年的等待啊！＂

我說給他知道，我們這一批受戰火蹂躪，離開家園，流浪到第三國家，尋求生活的人，開始時候，也一樣的飽受白眼，埋頭苦幹，至低限度，不作搶掠擄刼的壞事，有朝一日，好運會自然走到身邊，你也會活得心安理得。

我們繼續閒談，車子也很快到羅湖的關口，下了車，我衷心的祝福他，並希望他如願以償。